土豆是我们再日常不过的食物，它既是饱腹感很强的主食，可以做成美味菜肴，也可以制成薯片等零食消遣。土豆太过普通，连名字都“土”里“土”气的，我们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这正说明它深深地嵌入到了人类的生活。如果考察土豆的历史就会发现，它对历史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特别是近几百年中，土豆的每次大规模推广种植，都极大地影响了人类文明史的进程。

来自印第安人的巨献

土豆的驯化是8000年前南美洲的印第安人先民完成的。它是印第安人对世界文明最重要的贡献之一。印第安人还驯化了其他诸如玉米、红薯、木薯、花生、西红柿等食物。对南美洲居民而言，安第斯山脉高寒贫瘠，土豆的重要性超过了玉米。15世纪末，即西班牙征服南美洲之前，分布在安第斯山脉上的印加文明人口达到了1000万，其人口密度超过同一时期的欧洲。可以说，土豆养活了南美洲大量的人口，是印加文明繁荣的根基所在。

西班牙人到达南美洲大陆后，在南美发现了土豆这种植物，将土豆育种和果实带回旧大陆，由此土豆开启了全球传播之旅。

工业革命前欧洲国家的大规模推广

土豆虽然在16世纪初就引入欧洲，但是主要生长在达官贵人的花园里，长期以来不被人们青睐，只有特别贫困的家庭才以土豆为食。直到18世纪中期，土豆种植规模才开始加快推进，在爱尔兰是自发性的传播，在不列颠和欧洲大陆主要得益于国家力量的推动。爱尔兰人之所以广泛种植土豆，是因为英国人的殖民统治，肥沃的土地被英国人占有，贫瘠的土地留给了爱尔兰人。爱尔兰人只能选择种植易存活、产量高的土豆糊口。土豆为爱尔兰人的生活提供了保障，人口竟从1760年代的150万，增长到1841年的800多万人，有5倍之多。而普鲁士人、法国人和俄国人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1740—1748)和七年战争(1756—1763)中发现了土豆的奥妙之处。当战争蹂躏了地上的庄稼，而生长在地下的土豆没有受到毁坏，还可以为农民和士兵提供足够的口粮，这促使参与战争的普鲁士、法国和俄国极力推广土豆种植。同一时期，英国遭受战争的冲击较小，却连续经历了几次天灾，导致小麦产量下降，面包价格上涨。18世纪后期，英国政府也出台了推广土豆的政策。

历史研究表明，1750至1850年间欧洲人口出现了明显的增长，从1.4亿增长到了2.66亿，人口几乎翻了一倍，当时，工业革命对人口增长的作用还没有那么大，许多历史学者认为土豆的大面积种植是这一时期人口增长的重要因素。我们知道，这一时期欧洲发生了激烈的变革，政治方面主要是现代国家的建构，经济方面是工业革命，另外，还有大规模的殖民主义活动。土豆的广泛种植无疑在其中发挥了巨大的潜在作用。这是因为，土豆大规模推广提升了农民的收入，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扩大了欧洲国家的财政税收;而且，由此而增加的人口规模，为工业革命提供了廉价而丰富的劳动力，也为殖民主义扩张输送了源源不断的人员。

19世纪欧洲的贫困、饥荒与土豆种植

19世纪工业资本主义在欧洲和殖民地高歌猛进，但是，欧洲的农民和城市穷人的经济状况相比工业革命前反而下降了，表现在饮食上更加依赖土豆的摄入。土豆产量高，价格低廉，比小麦便宜很多，因而被称为“穷人的面包”。这也表明，历史并非一直呈现进步的线性发展方向，尤其对工业革命后的底层人而言，生存状况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恶化，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享受到工业文明带来的好处。爱尔兰大饥荒是其中典型的案例。1845年，人们关注到一种由真菌感染的土豆枯萎病在爱尔兰传播，很快造成大面积的歉收甚至绝收，形成连年的大饥荒。大饥荒的后果是难以想象的，800万爱尔兰人中间，100万死于粮食匮乏，100余万人逃离爱尔兰。大饥荒也因此成了爱尔兰民族沉痛的历史记忆。

穷人依赖土豆的状况到19世纪末也没有得到根本改善。1885年，著名画家梵高基于隐居荷兰农村的自身经历创作了世界名画《吃土豆的人》，这幅油画描绘了荷兰一家农民五口人蜗居在木房子里吃土豆餐的情景，餐桌上除了一大盘蒸土豆，没有其他食物。梵高给我们展现了19世纪末荷兰农民困苦又坚强的生活面貌，同一时期，欧陆国家甚至英格兰的农民生活大致是相似的。更可怕的事情可能发生在城里底层人民和无产阶级的身上，他们没有土地，还得忍受土豆价格波动的困扰。

土豆遇上中国饮食文明

16世纪，欧洲人到达中国以后不久，土豆也开始在中国传播，不过这种传播是自发性的，种植面积虽然在扩大，但是速度不快。到了20世纪30、40年代，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根据地和解放区已经开始推广土豆种植，但是，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推广发生在新中国成立以后。这整个过程是持续的。1960年，全国土豆种植面积是300多万公顷，2000年左右，全国土豆种植面积超过460万公顷，2019年达到486万公顷。现在中国已是世界上最大的土豆生产国。

总之，人类文明史叙述的不仅仅是人的历史，也包括人类与环境的关系史，农作物的传播以及相关技术的革新与人类文明的发展息息相关。人类曾长期处于食物不足的年代，而且经常遭受经济分配不平等、战争、流行病引起的食物匮乏，而土豆在一定范围内维持了底层人民的生命和健康，养活了大量人口。随着社会的进步，有的国家走出了食物匮乏，它们正致力于通过合理地食用土豆，进一步改善饮食结构。可以想见，土豆将对人类文明的发展继续发挥着“润物细无声”的作用。

文章来源：《学习时报》2022年7月1日第7版